出社會至今,總算不會人人看到我就要強調一下我看起來很生嫩、天真,貌似一被吼就會哭了。其實,我還是會穿十年前的衣服(所以職場外仍被誤認成學生),除了頭髮比以前少,皺紋比以前多,好像只是虛長了一些歲月,完全不曉得自己到底褪去什麼年輕的外殼。不過,相較於現在,年輕的時候,我反而非常容易被朋友和不太熟的人抓著問感情、問人生、問一些似乎不該是我那年紀會懂的東西。
其中,有一個喜歡男性的男性朋友卡西,當我對他和美國男友恩愛的模樣還記憶猶新的時候,忽然得知他們分手了。
「為什麼?」還沒談過戀愛的我,自作聰明猜著,「有第三者嗎?」
卡西看著我,苦笑,「算吧,只是這個第三者我永遠贏不了,因為是我媽。」
原來卡西的母親等待多年未見到兒子帶女友回家,抱孫心切,堅決要求卡西去相親。卡西推辭過幾次,終於拗不過去了一次,好死不死就讓男友知道了。男友大怒,逼卡西在自己和母親之間做選擇,結果他選了母親。
「呃,」彼時我還年幼,腦袋裡尚未理解『兒女要喜歡誰關爸媽屁事』,所以我很八股地安慰他:「男友再找就有,爸媽是唯一的。」
然而,卡西和男友分手後,變得非常頹廢消瘦,像是重病患者,我非常害怕接下來得去醫院探望他了。
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個月(年輕時家管嚴,不是想找出門誰就可以馬上實踐),終於接到卡西的電話。
「唷,你還好吧?我說啊,男友再找就有,你不必…」
「他來找我,」卡西的聲音夾著喜悅與憂愁,「來台灣找我,現在他就在我旁邊。」
我愣了一下,「你媽媽答應了?」
「沒有,」卡西說,男友懊悔之前硬逼他做選擇,分手分得野蠻倉促,因此決定飛來台灣為彼此的愛情再次奮鬥。
「你一直為我和家人抗爭,」男友說,「而我什麼都沒做,光顧著發脾氣。」即使簽證到期,身為美國人必須回返家鄉,若卡西終究無法選擇自己,至少是努力過了,或許就能夠慢慢放手。
「哇噢,」我讚嘆,「他真的很棒耶。」
「貝兒,我該怎麼辦?他回到我身邊,我開心得快飛起來,但我覺得我好像貪圖著目前的幸福,卻眼睜睜看他往不幸走去。他大可早點去找適合他的人啊!」
我嘆氣,「你可以這樣告訴他啊。而且,怎麼講得好像他的努力註定是白費似的。」
卡西快哭了,「我媽那邊,我真的快擋不住了,現在鬧到親戚都知道,一見面就是罵我不孝…」
「你也好了,我根本沒經驗怎麼會問我!」我無奈地思考,「如果你是想問怎麼選的話…我只能說,你聽你媽的話後,每天都像快死掉一樣;而和威廉在一起時,你非常快樂,閃閃發光。」
再次接到卡西電話時,他聽起來很緊張,「貝兒,我要去美國了。」
「咦!」我嚇一跳,「去威廉那邊?那你家人呢?」
「我跟我媽解釋了,她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。我跟她說,我有自己的人生,失去威廉我會一輩子不開心。但是,如果有一天她老了,我一定回來奉養她。」
「應該鬧革命了吧。」
「是啊,」向來孝順的卡西,如今卻很平靜地說著自己的出走,「我已經在機場了,之後…應該不太有機會常回來,所以要跟妳道別,順便謝謝妳。」
「我什麼都沒做啊,幹嘛謝!」我有點遲疑,覺得自己像是害人不孝了,「耶,不是我說,你們為啥都把我當愛情顧問啊?」
「哈哈,妳真的不知道原因啊!」卡西大笑,「嗯…雖然妳小我們很多,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特別單純吧,妳總是很有耐心地聽我們講,給的意見也很有用,怎麼說哩…像是會讀心術一樣。心啊,是最難懂的,尤其是自己的心。」
「我以為人都不想被看穿?」隱約記得某部小說裡有這句話。
「哈哈,是啊,所以才說妳單純啊。雖然我們希望妳到我們這年紀還可以那麼單純,但想想還是不要好了,讓人擔心呢!」
在卡西的笑聲中,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威廉的呼喚。
「那,我要走了。」
「呃,」我脫口而出,「祝你快樂。」
「妳也是啊,我的貝兒妹妹。」他壓低聲音,「要不是我有威廉,就追妳了,哈哈。」
「快滾吧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