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牆的家教

放開響徹整個廠區卻得不到回應的電鈴，我嘆口氣，把包包甩到背後，開始爬牆。

這是第四次了，從我來到小韋家當家教開始。

小韋是朋友媽媽介紹給我的家教學生，高高壯壯的，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，理著符合國中男生髮禁規定的小平頭。他的數理成績非常優異，國文和史地也還行，唯獨對英文沒輒，因此他的家長很著急地聘了我來。畢竟，台灣的升學窄門只接受全才的孩子。

不得不說，剛聽到小韋的狀況時，我在心底偷笑了一下，因為幾年前還在煩惱聯考的我，和小韋剛好相反：我的語文成績極佳，數學則是爛到要被當的程度。我記得那時的我常覺得不公平，一題英文加倒扣了不起4分，一題數學不用倒扣就10分起跳，何況數學滿分還比英文多了20分！

我媽媽出身理組，對我在數理方面的不開竅非常氣急敗壞，補習、家教也都試過，可惜成效極微。幸好考大學時，幸運地凹到了推甄的名額，數理筆試勉強守住低標，面試也順利，否則我應該沒大學可以唸。私立大學的學費我家出不起。

腦袋還在回想，身體已經爬過了工廠的石牆，接著俐落地跳下地面。好在小韋家沒養看門狗，我也非常未雨綢繆地穿了牛仔褲。夜晚的廠區很黑，我順著遠方唯一的燈光往前走，花了幾分鐘走到小韋的書房，他正埋首寫著習題。

「我說你，好歹注意一下電鈴聲吧！」
小韋抬起頭，露出不帶歉意的笑，「大概又壞了，我沒聽到。老師又爬牆了？」
「不然咧？」我放下包包坐到他旁邊。這小鬼第一次聽到我爬牆時還驚訝了一下，現在已經完全理所當然。我不禁對自己喪失女性優雅感到悲傷。

「模擬考考得怎樣？」我問，「有效嗎？」
「嗯…嗯…」
「英文考幾分？」
「85。我這次是前三名！」他神采飛揚地大叫，然後馬上削減氣勢，「真的…有效。」

我對他笑了一下。廢話，老娘靠這吃飯的，沒效還得了！

第一天來上課時，我就發現小韋英文不好是因為他記不得單字，而記不得的原因是方法錯誤。不過，起初他拒絕接受我的方法，甚至還強調他別的科目成績夠好，英文差也不會怎樣。我沒花太多時間勸他，放任他繼續用唸字母的方式背單字，只是特別加強練習文法。

上課一個月後碰上模擬考，小韋的英文只考了63分。
我敲敲考卷，「你不是說用你的方法也能背單字嗎？你單字題只對一題。」
他不語。
「怎麼連選擇題也錯那麼多？」
「我…看不懂單字。」
「那你英文考這樣，名次呢？」
他掙扎了一下才開口，「十三。」
「你的對手呢？」
「…比我高。他數學理化都輸我，就是英文贏我。」
「那你英文要考多少才會贏他？」
「大概…要再多15分。」
「那我就讓你多15分。」
「怎麼做？」
我指了指考卷，「你看，單字題總共八題，我教你方法，你至少可以再對五題，就多10分，單字背起來了，就看得懂選擇題，15分輕輕鬆鬆，要不要？」
「…」
「試試看嘛，」我說，「你又沒損失，最多就一樣爛。但我保證一定更好。」
他遲疑。
「你不是想考贏那個誰嗎？」
「…好，我試試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