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為一隻每年要獻出六管血、平均挨上十二針的病熊,我很早就聽說過伊莉莎白‧賀姆斯的『滴血驗百病』,不用說心裡是充滿期待的。隨手 google ,種種溢美之詞如『女版賈伯斯』、『年度最佳商業人士』,更將這個金髮藍眼的女子包裝成了新創時代的性別英雄。
「只要一滴血,就能做二百多種檢測,而且費用是傳統方式打九折!」憑藉著如同蘋果創辦人史蒂夫·賈伯斯的『現實扭曲力場』,伊莉莎白領導的 Theranos 新創公司最高評估價值為90億美元,而她本人的身價更因此達到45億美元。
可惜,眾多投資人、合作廠商以及病人等待多年,等到的卻是一場世紀大騙局。
(回頭默默把我的雞肋技能「看臉就能判斷對方會不會抽血」點好點滿。)
(雞肋,是因為有時現場就這麼一位醫檢師,就算知道這一回大概要挨個三針不能罷休,也無法大手一揮嚷嚷:「閃開!老娘自己來!」)
作為一部記錄式的長篇報導文學,《惡血》全書翻譯算是非常流暢,只是人名有點多。我只花了一天半的時間讀完,意外發現全書最令我震驚的地方,並非欺瞞之惡,而在於滿滿強烈的既視感…
無論是自矽谷網際網路時代以來,諸多新創帶起的『無限膨風的自我宣傳方式,遺忘了道德』;
抑或是本書作者直指出的:
以上種種在我過去五年橫衝直撞的職涯裡,都曾切身體會過。
當文字百轉千迴地重現那些似曾相似的場景,也喚醒了記憶中深沉的痛苦;真恨不得伊莉莎白更早跌落神壇,或許我就能事先學到教訓。
回過頭來看,類似《惡血》的真實故事,終究會一再地上演。
畢竟,近代企業所推崇的『領袖魅力』,早已形成了『只要看來成功,就不會被質疑』的扭曲氛圍;不知下一個吹哨者,是否還能堅持住自己的良心?
對於 Theranos 為什麼能夠欺騙世人十幾年之久,我的理解如下,不怕被劇透的各位請往下讀:
我從十歲開始接受定期抽血,久病成良醫,多少理解「血液檢驗需要足夠的量才能確認數值正確」,以我這樣的肝炎病人為例,通常一次例行檢驗抽1~2管血,定期大檢驗時就要抽3管。甫聽聞伊莉莎白的雄心壯志時,我期待的也只是像血糖機那樣,認為滴血若能檢驗B肝病毒量或是 GOT、GPT ,就很了不起了。
Theranos 卻說,只要少量的血(書中的說法是幾滴)就可以同時進行好幾種檢驗。『從哆啦A夢從異次元口袋取出的道具』,大概可以直白地用來形容『滴血驗百病』對相關人士的震撼程度。
既然敢把夢幻道具作為募資標的,顯然讓投資人自然產生一種信任感:伊莉莎白已經有了基本的技術突破。更何況,如果這項技術真的實現,將可以造福廣大需要抽血檢驗的病人,包括經濟面與使用者體驗都是站在極為神聖的立基點上,也難怪投資人會前仆後繼,深怕自己在這場醫療革命商機中落後。
投資人沒有能力判斷如此複雜的技術能否成功,就算有醫療專業者,也會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(就算只能達到兩成目標都值得一座諾貝爾獎)。伊莉莎白更在一開始就拿到了有力人士的背書,強化了這個驗血新世紀的可信度。
過度積極向上的矽谷精神、有為者說了算的精英主義,加上刻意而為的內部保密措施,甚至利用不當訴訟手段逼迫心生疑慮的員工閉嘴,讓『滴血驗百病』成為一顆由 Theranos 全公司上下、創投圈及美國政商界共同培養出來的鮮豔蘋果。
若非人命關天,伊麗莎白的騙局,恐怕只是新創界又一個日常。